糖瓶儿等到最后才上了车,拼命地挤到阿明这里来。那车厢里只有小的壁扇,起不了大作用,热得乘客汗流涔涔。
“阿明,这么挤,真的有点受不了!”糖瓶儿抹着脸汗说。
“每次差不多都这样的,到了义乌,上车的人还要多。”阿明已习惯了。
“好辛苦!”
“要挣钱,没办法。”
即便想靠在座背角上舒舒服服地站也难,而义乌到后,那大人叫小孩的,小孩喊大人的,老婆老公相互喊叫的,乱嘈嘈的像一锅热汤,你挤我,我挤你,挤得屁儿嘣嘣响。
“阿明,中国人真多,像蚂蚁。”
“唉,像猪似的挤在一起。”
天黑了,夜风有些凉快起来。诸暨下去了一些人,上来的人不多,稍稍空了一些。两人都挤站得腰酸背疼了,阿明将大包儿从座位旁边硬拖了些出来,叫糖瓶儿坐,然后讨了张报纸给她扇风。
起早没好好睡,人又累垮了,糖瓶儿把头靠在腿儿上,打起瞌冲来。过了店口,她抬起头来,也许看阿明还在给她扇风,感动了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他坐在了自家的大腿上。阿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脸都红了。
糖瓶儿也站了起来,一定要阿明坐一会。阿明也站得受不了了,推辞不过,只得坐下去。没一会儿,糖瓶儿忽然坐在了阿明的腿儿上,不站起来了,还渐渐靠在了阿明的身上。
阿明惊得目瞪口呆,又不能推开她,何乐不为,便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给她扇风。
夜色深下来了,车厢也安静了下来,乘客们大多眯起了眼儿。
“阿明,你好硬!”
糖瓶儿忽然转过脸儿来,几乎咬着阿明的耳朵说。那脸儿像绽开的石榴花,双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闪烁的眼神更是照亮了阿明久未绸缪的心田。
“你这么动来动去,叫我如何受得了!”阿明也贴着她的耳朵说。
“谁叫你顶我!”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糖瓶儿,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一年搞活动,过九溪十八涧时,我偷看过你的腿儿,粗粗的,白白的,毫毛黑黑的,密密的,一想起,所以。。。。。。”
“所以受不了了?”
“是的。”
“我也一样,热!”
“还有。。。。。。”
“阿明,你再说下去,我也。。。。。。”
“好,不说了,不说了。”
“阿明,就这样坐到上海就好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
阿明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儿,随着火车的摇摆而摇摆,摇到了青春的岁月。真没想到,奔波灿烂了欢乐,拥挤成全了美妙,原来情缘的一根线,像大地上的铁轨,纵然隔着千山万水,却始终连着,尽管铁轨上有时有雨雪,有时有霜露。
知了儿叫得最响亮的时候,也就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小巷里很少有行人,来买布的人就更加少了。有不少店铺中午一过就关门了,阿建夫妇、糖瓶儿也是,要到三点半左右再来开门。他们叫了几次阿明到丰乐桥边的丰乐歌舞厅去纳凉跳舞,而且用赠券,他说“店要靠守的”,都拒绝了。
这天午后,骄阳似火。阿明坐在店里,即便连吃棒冰,坐着不动,汗也直流。阿建夫妇、糖瓶儿又来叫他去舞厅里凉快凉快。他看着糖瓶儿的笑容,实在熬不牢了,就关上门儿随他们去。
丰乐歌舞厅在巷子的南头,自行车踏过去用不了几分钟就到了。阿明正搁着车脚儿,蓦地看见桥对面小露同两个小姐妹骑车过来,吓得魂灵儿都透出了。这时拔出车儿逃,肯定是要被老婆看到的,前头一米便是丰乐桥的桥磡,磡边长满了竹树,他考虑都来不及考虑,纵身跳了下去。
“哎唷”一声,他就烂翻在地了,想立起来都立不起来,右脚踝痛得他眼泪水、鼻里涕一大把,汗水如雨直下。他撸起裤脚管儿一看,紫红红的已肿得像个馒头一般。原来那桥磡有2米多高,下面泥地上碎石无数,阿明的脚儿跳在了石子上,就扭坏了。
他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脚儿,一边透过树蓬儿看舞厅的大门。小露他们三个女的同站在门口似乎等着的两个男人说了几句,便一起进了舞厅去。
阿明一边庆幸没被老婆撞着,一边想老婆要上班如何来跳舞,雯雯哪个管?同时也恨老婆在外头潇洒。他揉了半天,跷几跷几2跷到上头来,拔出自行车,咬着牙儿回到店里去,向别人讨了两张伤筋膏药,贴上去一直揉个不停。
“阿明,你急个套不进来了?”
“我们转了个身,你的人影儿都没了!”
“你是怕被你阿哥骂?”
“。。。。。。”
阿建他们回来了,都说阿明。阿明就抬起脚儿给他们看,这下他们才晓得。
老大来接班了,阿明慢吞吞回去,买了菜回家。雯雯正与阿芳的女儿在楼下的门口头搞,搞得个油头汗出。
“雯雯,你姆妈呢?”
“姆妈出去有事体了。”
“到哪里去了,有没有说?”
“就说出去有事体。”
“你们啥个时光回来的?”
“托儿所中饭吃好回来的,姆妈说高温放半天假。我睡醒了,就下来同姐姐玩。”
阿明正炒菜烧饭里,小露回来了。阿明不敢问她去哪儿了,只告诉她脚别坏了,痛得很,走不来,拖地板什么的生活做不来。小露一脸嗡众3他的样子,也不说啥个话,给女儿汏浴,然后自家汏,夜饭吃好后,又蹦了出去。
到晚上,或许由于走来走去,脚儿更肿更痛了,几乎动不来了。房间里闷热得要死,女儿要到楼下去,他担心她不安全,便扶着板壁一跳一跳到楼下去。
门口坐满了乘凉的人。金彪电器修理店没生意,改开饭店了,这下更成一个窠儿了,一大帮酒肉朋友都来吃,吃好就在里头搓麻将,外头打老k,热闹得一塌糊涂。
阿芳不在,说不定跳舞儿去了。她女儿叫兰兰,秋天要读小学了,就回缸儿巷来。她和雯雯很搞得拢,傍到一起就搞这样,搞那样,搞个不停落。这样子也好,阿明省了不少操心。
【注释】
1旧不拉几:杭州话,破旧之意。
2跷几跷几:杭州话,一瘸一拐之意。
3嗡众:杭州话,讨厌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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