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周氏说心里话,自然是希望此番能把季莲花与虎头一并带走的,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再在季家待下去,可就真是毁了;两个孩子日日都各种委屈受气,当娘的心里也难受至极。
可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是放其他人家,和离了的前妻想要带走儿女,都难如登天,不但男方家里不会答应,连整个宗族都不会答应了。
何况她摊上的还是那样一对儿畜生母子,看今日的架势,就算她肯给银子,也势必是个无底洞,她根本就填不满,卖了自己都不够。
再不然,就得答应他们趁机狮子大开口,提出的离谱至极的条件,而她便是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他们的条件定与善善和姑爷有关。
那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最终都得拖累善善和姑爷,给他们添不知道多大的麻烦,她岂能任由那样的事情发生!
周氏因正色道:“暂时还没有打算,我得再细细想想才成,不过这次见莲花儿和虎头都懂事多了,这马上他们也十二岁了,算半个大人,能照顾好自己了,所以我倒也不是很担心哈。善善你也别担心,路是他们自己的,不管好走不好走,都只能他们去走,旁人再担心也是没用的,何不就顺其自然呢?”
顿了顿,“时辰不早了,我真得去做饭了,善善你陪亲家母坐会儿啊,很快就好……不用你帮忙,就更不用亲家母帮忙了,你们先吃一会儿瓜子花生啊。”
说完起身出了堂屋,去了厨房。
路氏这才低声与季善道:“善善你不知道,当娘的最受不了的,便是自己的孩儿受委屈受欺负了,真的是宁愿自己流血流泪,也绝不愿自己的孩儿受一丁点儿委屈。你娘瞧着面上是不显,心里这会儿却不定多难受呢!”
季善也低声道:“我能想象得到,估计她是怕给我和相公添麻烦,才说自己暂时没有打算的,我回头再找机会问问她吧。反正那对母子有了新儿子新孙子,想来只要价码开得够高,他们肯定极愿意放人的。”
路氏叹道:“这才真是‘女怕嫁错郎’呢,亲家母就是嫁错了人,才会害了自己不算,连儿女也跟着受罪啊。不过如今正是大年下的,咱们今儿又是来给亲家母暖屋子的,还是要高兴些才是,待会儿咱们便都不说这事儿了,大家好生热热闹闹的吃顿饭,等回头再来慢慢儿想法子吧。”
“娘说的是,那我们待会儿都高兴起来,回头再想法子吧。”
正好外面传来沈恒与焕生的声音:“这狗倒是挺通人性哈……坐下!坐下……怎么你让它坐下它坐下,我让它坐它就不动呢?”
“爷离它远一点儿,免得它身上的虱子跳到爷身上了。”
然后是虎头有些骄傲又有些不满的声音,“它是我养的,当然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啊,我让它咬谁它就咬谁,我让它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它身上也没有虱子,我过几日就要给它洗澡,日日都要给它全身翻找的。小黑,坐下……看吧,是不是只听我一个人的话?站起来,走……继续走……”
路氏与季善便也起身出了堂屋,站在阶檐上看沈恒与虎头说话儿,“这狗也太听你的话了,你肯定日日都跟它形影不离吧?”
“对啊,随时都是我在哪里,它就在哪里,只要有它在,任谁都休想欺负我和我姐姐……”
还夹杂着从厨房传来的周氏的喊声:“虎头,你别老烦你大姐夫,你大姐夫可是有大学问,做大事的人,哪有闲心听你这些鸡毛蒜皮呢……莲花儿,给你亲家伯母和大姐把凳子端到外面来,再把火盆也一并端出来啊……”
倒也别有一番温馨。
不一时,午饭做好了。
焕生一如既往的知机,早去隔壁邻居家借了几张凳子回来,大家不分主仆大小,团团坐了一桌,桌上有鱼也有肉,还人人面前都倒了一碗米酒,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家的笑脸和难得的团圆,一顿饭自然吃得是欢声笑语不断,宾主尽欢。
等吃完饭,路氏季善又陪着周氏说了一回话,眼见天色阴沉了下来,怕是又要下雨,才告辞家去了。
次日,是孟家为庆贺孟竞得中举人摆流水席的日子,沈恒与季善自然要去捧场帮忙,遂一早便起来妆扮好,草草用过早饭,就带着焕生和青梅出发了。
一时到得孟家,就见整个学堂并后宅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沈恒先让焕生把带来的鞭炮点了,很快便见杨大迎了出来,瞧得是沈恒与季善来了,忙上前行礼笑道:“沈相公沈娘子这么早呢,这么大冷的天儿,怎么也不说多睡一会儿再来,横竖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
一面让帮忙的人进去告知孟竞。
沈恒已笑道:“正是因为是自己人,才更要早来呢,别的忙我和娘子帮不上,帮着招呼一下客人还是没问题的。对了,夫子好吗?我先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吧。”
杨大笑道:“有沈相公沈娘子帮着招呼客人,当然再好不过了。我们老爷在厅堂里,待会儿沈相公就能见到了。”
正说着,一身簇新,越发显得风流倜傥的孟竞已笑着出来了,“子晟兄,嫂夫人,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
沈恒失笑道:“还蓬荜生辉,彦长兄也太夸张了,看来下次你去我们家,我也得这样说了。”
两人说笑着走在前面,季善跟在后面,趁机低声问杨大,“今儿女客那边儿是谁主事呢,是你们太太吗?我估摸着她怕是不愿意见到我,能不能让杨嫂子先与你们家大奶奶说一说,尽量把我安排得与她错开?”
自孟姝兰“亡故”以来,孟太太据说便一直留在家里了,虽身体一直不好,但如今在儿子中了举人这样的大喜事面前,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岂有不起身待客,趁机好生风光一回的?
季善看在孟竞的面子上,并不想与孟太太再生不愉快,更不想在孟竞的好日子里扫了所有宾主的兴,所以能避则避吧。
杨大见问,忙也压低了声音道:“沈娘子放心,今儿主事的是我们大奶奶和大姑奶奶。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都怕太太的身体支撑不住,让太太这几日还是在屋里静养的好,我娘也一直在旁边陪着太太的,倒也不用担心太太没人陪伴说话儿照顾。”
“是吗?”季善有些惊讶,这“祸头子”都失踪了,儿子也中举人了,孟夫子还没原谅孟太太呢?孟竞与孟大少爷身为儿子,也不声援一下亲娘的?
杨大越发压低了声音,“太太嫌这次回来后,大奶奶不够孝顺听话,就想把娘家侄女说给二少爷,老爷和二少爷都不同意,她便又哭又闹的,还骂二少爷不孝……老爷和两位少爷怕她大喜的日子,当着客人们的面儿也闹腾,便一致决定让她静养了。具体的沈娘子待会儿见了我浑家问她吧。”
季善心下很是无语,孟太太这是受了教训还不改,反而越来越作了?
不过与她何干,便只笑道:“杨嫂子今儿肯定忙得很,我还是别耽误她时间了,以后再问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厅堂。
因孟家怎么着比沈家门第也要强些,地方也要大些,自然不能跟沈家摆流水席时那样,男男女女都聚在院子里,坐席时也不分男女,谁抢到了就谁坐,只有贵客们才会迎到堂屋里去分桌而坐。
孟家直接就把男客和女客分了地方,待会儿坐席时,也是男女直接分席而食,只有最外边儿款待不请自来的客人和村人们的流水席不用讲究。
是以季善在厅堂前便与沈恒分开了,一个带着焕生,跟了孟竞去给孟夫子请安贺喜;一个则由引路的婆子引着,到了款待女客们的偏厅里,见到了孟大奶奶与孟姝梅。
孟大奶奶与孟姝梅一见季善,便忙都满脸是笑的迎了上前行礼寒暄,“沈太太大驾光临,本该亲自到大门外迎接的,只今儿家里实在忙,抽不开身,还请沈太太千万不要见怪。”
季善笑着给二人回了礼,“二位千万别客气,我相公与孟二哥要好得亲兄弟一样,我们两家也是通家之好,哪需要去亲迎我,真去了才是见外了。”
又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比之当日在天泉县衙应酬彭夫人等一众夫人太太时,又是另一番自信与从容,看得别说孟姝梅又是另一番感慨,自家那个蠢妹子真的比不上,一万个比不上,她娘早就见过人的,怎么就还不能醒悟呢?
对季善久闻其名,今日终于得见其人的孟大奶奶更是止不住的暗自冷笑,她婆婆也太可笑了,这样一个人品才貌德行样样胜过她女儿十倍的人,竟好意思日日骂人家‘乡巴佬’、‘野丫头’、‘不识好歹的小贱人’,到底谁不识好歹她心里没数呢?
不过她要是不日作夜作,丈夫又怎么会越来越体贴她,公公又怎么会越来越看重她,家里的中馈也让她把得牢牢的呢?且继续作吧,作得不止公公,所有儿女也都彻底厌了她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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