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侯忙笑道:“殿下,拢共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且马上就开春了,天气只会一日比一日暖和,加之殿下出行肯定该带的人都会带齐了,其实也不会真委屈了殿下的。老臣知道殿下生来尊贵,没吃过苦,但只要这次的苦能换来丰厚的回报,老臣觉得还是很值得的,殿下觉着呢?”
八皇子仍是满脸的拒绝,“本王当然觉着不行!这天下哪里还能比京城好?本王肯定是适应不了那些穷乡僻壤的气候水土了,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折在了那鬼地方,可就真是说什么都白搭了!况我们能想到让老七有去无回,他们想不到呢?届时又是杀手又是死士的,本王是细瓷他们是瓦罐,本王便是磕伤碰伤了一点,都是巨大的损失,本王才不会蠢到去以身试险!”
靖江侯忙又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臣当然不敢让殿下亲自去涉险啊,他们若真敢派出杀手死士,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正好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回京后请皇上做主,七皇子和定国公可就是罪上加罪了……殿下请听老臣把话说完。皇上年纪大了,龙体也是越来越……老臣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日便……,所以在那之前,咱们肯定要让皇上早些把储位定了,确保将来殿下能顺利如愿才是。”
“这些年皇上对殿下和娘娘的宠爱,也是众所周知的,可为什么一直都没晋封殿下,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七皇子坐大了呢?除了皇后和定国公从中阻挠以外,殿下没有立过令人瞩目的功劳,不能服众,只怕也是皇上顾虑的一大主因吧?皇上虽是殿下的父亲,却先是大周的君王,总要为社稷百姓考虑。一旦殿下不能服众,将来少不得生乱,皇上肯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但如果殿下能服众了,皇上再没了顾虑,其他人也再没了反对阻挠的理由,殿下不就真个众望所归了吗?”
阜阳侯等靖江侯说完了,立刻赞同道:“是啊殿下,侯爷说得有理,皇上自来宠爱您是众所周知的,不然当年二皇子也不至狗急跳墙……咳,之所以一直没有晋封,不就是怕殿下不能服众吗?只要殿下此番能立功归来,臣坚信殿下一定能得偿所愿!”
八皇子冷笑,“你们说得倒是轻松。就算本王真肯去这一趟,第一总得父皇同意;第二总得本王真有功能立,都知道榆林关总兵当初是定北侯一手提拔起来的,定北侯又是本王的人,本王若是一心抹去证据,那还立什么功?只会被弹劾‘舞弊包庇’。可若本王真大公无私,不是等同于自断手臂,还会让其他人寒心吗?本王根本就是进退两难,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
说着狠狠瞪孟竞一眼,“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
孟竞忙告罪,“殿下息怒,都是臣欠考虑了。但,假是真时真亦假,只要殿下亲去,不说能抹去全部对咱们不利的证据,只要能抹去一半儿,再把他们的稍微夸大一些,至少也能弄个伤敌五百,自损五百,彼此打平了,不是吗?那只要殿下再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负伤归来,皇上本就心疼殿下,瞧得殿下都负伤了,还一回来便告罪,岂有不更心疼,不恼怒那加害殿下之人的?若他们本就有这个心,当然就最好,咱们管保让他们有来无回;若他们没这个心,只要人证物证俱全,又岂容他们抵赖?殿下自然也就稳了。还请殿下三思。”
这话一出,本来都没把孟竞放在眼里过,连叫他一声‘孟大人’,都觉得是抬举了他,只不过是当着八皇子的面儿,“打狗看主人”,好歹要给八皇子几分颜面的靖江侯与阜阳侯霎时不约而同看向了孟竞,心里对他是真刮目相看了。
倒不想这姓孟的年纪虽不大,心机却是真的深,环环相扣的,连他们这些老的都得靠后,假以时日,殿下内院的格局,怕是真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不怪他们这些勋贵武将在朝上越来越让文官压得直不起腰来呢,随便一个两榜进士、区区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已是这么多弯弯绕绕,几百上千个两榜进士聚到一起,无形的杀伤力得多大,简直不敢想象。
看来往后他们得对姓孟的客气一点了,“莫欺少年穷”,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呢?
毕竟孟侧妃可是有儿子的。
靖江侯想的是,虽然一旦……,将来他们靖江侯府便是太后的娘家,至少新帝一朝尽可横着走,也不用再送女儿进宫,大可让女儿们都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为家族增添助力;可将来新帝也……,他们又该怎么样呢?
最好的法子便是未雨绸缪,把任何可能性都想在头里,将来方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阜阳侯则想的是,殿下如今已对正妃和嫡子颇有不满的样子,将来谁知道他们的位子能不能坐稳?好在他们家算来只是未来太子妃的外家,便真有个什么变故,也不至受到太大的牵连,但还是得事先做好两手准备,为家族留一条后来才是。
对了,姓孟的不是有个女儿吗?要不,过个一两年的,找机会与他家联个姻得了?
——二人倒是都没怀疑过孟竞对八皇子的忠心,纵一开始有过,也随着孟姝兰顺利为八皇子生下儿子,全部打消了,毕竟未来皇子的亲舅舅,这样已经送到嘴边的、天然的巨大优势和利益,除非是傻子,才舍得放弃呢!
二人也自谓是千年的狐狸,纵心里已是百转千回,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分毫来,都顺着孟竞的话,也劝起八皇子来,“殿下,孟大人说得对,七皇子想抹去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咱们也可以抹去对我们不利的,放大对他们不利的啊。只要您人亲去了,谁敢拂您的意,又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好的?留在京城才是真正坐以待毙。”
“是啊殿下,皇上疼爱皇子公主们,当初二皇子那般忤逆,皇上也不过只是将他圈禁了起来而已,一旦得知七皇子竟想杀害您,岂有不龙颜大怒的?届时只怕就不止是圈禁这般简单了。只要殿下去一趟,略吃上两三个月的苦,便能自此高枕无忧,何乐而不为呢?”
八皇子却仍是叫着不去,“本王哪受得了那个苦,本王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舅舅和裴侯这般会说,你们自己怎么不去?对啊,舅舅去最合适了,年纪资历爵位都摆着的,绝对够格儿做钦差了,本王这便进宫替你求父皇去啊……”
“殿下且慢!若老臣去了便能把事情办好,皇上也同意老臣去,老臣当然责无旁贷。可七皇子那边是七皇子毛遂自荐要亲去,不是定国公,那老臣去便真的不合适了,皇上也绝不会同意,七皇子和定国公他们也定会从中阻挠,还请殿下千万三思。”
“本王说了不去就不去!”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殿下难道真不想服众,真不想正位东宫吗?求殿下就委屈一次吧,拢共也就两三个月而已。”
“就算本王肯去吃这个苦,那万一父皇不同意呢?万一本王一走,父王的龙体就……那才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皇上龙体虽有恙,也不至两三个月就……,怎么也还能有三五年,七皇子与定国公也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求殿下以大局为重,便是宫里娘娘知道了,也定会劝殿下以大局为重的!”
“少拿了母妃来压本王,本王就是不去,你们能奈本王何……”
八皇子府的这些争执沈恒与季善自然都不知道。
眼见马上就是元宵节了,沈恒终于该应酬的都应酬完了,有时间带了沈九林路氏和季善、槿哥儿城里城外的到处逛逛、散淡一番,好生陪陪双亲妻儿了。
季善不由呵呵,“这还不如不陪呢,弄得我回头都不好抱怨‘明明答应得好好儿的,过年要好生陪我们的,结果一日都没陪’了,毕竟好歹也是陪了一两日的。”
说得沈恒忙赔笑,“这不是实在不得闲,那些应酬也实在推不掉吗?幸好咱们家人少,我官儿也小,还没摆年酒呢,不然善善你更烦。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既出来了,就好生散一散。”
又小声承诺,“待会儿逛到有好看的首饰,善善你只管买,都我来付账,都我送你,好不好?”
却让季善佯怒着拧了耳朵,“这么大的口气,老实交代,到底背着我存了多少私房银子呢?”
沈恒忙干笑,“没多少啦,就一点点小钱儿啦……别拧了,痛,让爹娘看见了也不好,等晚上关起门来,你想怎么捏,想捏哪里都可以,总成了吧……”
一家人在城里逛逛逛、买买买了一日,又去城外逛了一日,到得正月十四,便没有再出去,而是都在家里,兴兴头头的准备起过元宵节来。
赵穆却忽然亲来请沈恒,郎舅两个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沈恒便换了衣裳,随赵穆急匆匆出了门,到天黑了都没回来。
季善本就一直悬着的心立时悬得更高了,不出意外,七皇子就这两日便要出京了,不会是恰巧真出了什么意外,或是遇上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面上还得跟前些日子一样,不露出丝毫异样来的笑着安慰沈九林和路氏,“爹娘,看来相公应当要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那我们先吃吧,省得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又笑道:“相公还说这几日都好生陪我们呢,可惜一忙起来,便身不由己,只能让槿哥儿代他爹,多陪爹娘了。”
沈九林与路氏倒是都笑道:“我们都好好儿的,哪需要他陪,自然是他的正事要紧。善善你也别恼他啊,如今年纪轻轻的,当然该忙正事,等将来像我们这个年纪了,就有大把的时间彼此陪伴了,到时候你可别嫌他烦才好呢。”
季善直笑,“我瞧爹娘这么多年都一样的恩爱,也没嫌彼此烦呀。”
“那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饭,却是刚吃完,沈恒便回来了。
季善与路氏忙都问道:“相公,你吃饭了吗?”
“恒儿,厨房还没熄火,要不给你现炒两个菜来?”
沈恒笑着摆手,“我吃过了,娘和善善别管我了……你们也吃完了呢?那收拾一下,等会儿就早些睡吧。”
一面已自奶娘手中接过槿哥儿,逗起来,“爹爹回来了,槿哥儿想没想爹爹啊?”
少时等回了自家屋里,季善喂过槿哥儿,等他睡了,再让奶娘轻轻抱走后,方低声问起沈恒来,“妹夫找你什么事儿呢,一去就是大半日的,不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吧?”
沈恒见问,皱眉低道:“是有突发情况。说是八皇子今儿一早便进宫去求了皇上,说殿下身体不好,前几日都还在传太医,哪受得了去陕西的一路颠簸和苦寒?他做弟弟的也委实不忍心,所以希望皇上能同意他代殿下去这一趟,他定会查清榆林关私卖战马之事,不负皇上和殿下期望,不负社稷与百姓的。”
“啊?”
季善怔了一下,才忙道:“八皇子去掺和个什么劲儿,他肯定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偏还假仁假义的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分明就是口蜜腹剑嘛!”
沈恒道:“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殿下才会急召妹夫和我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肯定不怀好意,指不定还想趁机毁灭证据,粉饰太平,以便继续为祸社稷与百姓。所以殿下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他必须亲去这一趟,可惜据宫里的消息,皇上虽没同意让八皇子前往,但明显已让八皇子给说动了,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季善也皱起了眉头,“殿下心怀大爱,是实实在在想为朝廷和百姓做点实事,八皇子却绝不可能有此觉悟,定是想把水弄得更浑,趁机浑水摸鱼,自己得利。皇上既坐得高看得远,总不能连这都看不明白吧?这也是他的江山,他总不能任明显居心叵测之人胡来吧?”
沈恒苦笑,“那谁说得准呢,毕竟皇上不止是君,还是父,八皇子又一向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非要纵容,谁又能怎么样?如今且看彦长兄那边能不能尽快传些有用的消息回来吧。”
季善不由叹气,“都是些什么事儿,一天天的让人不得安宁。罢了,我们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是早些睡吧,指不定一觉醒来,就有转机了呢?明儿殿下多半也还要召你,不养足了精神,在殿下面前失态就不好了。”
“嗯。”沈恒片刻才应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都明儿再说吧。”
夫妻两个遂梳洗一番,熄灯睡下了。
翌日起来,七皇子倒是没再召见沈恒,但他依然没什么过节的心情。
还是之后程夫人和程钦一家都来了,大家说说笑笑的,孩子们的欢笑声也此起彼伏,他心情方好了些。
到得正月十六,一大早文武百官便进了宫去,等待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
等所有人都三呼“万岁”,起身肃立后,八皇子果然第一个站了出来,自请由他代七皇子去这一趟陕西,“……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愿为七皇兄分担,还请父皇和七皇兄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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