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地址,直到在门口见到了那头被拴着的大青牛,他才确定没来错地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驾车的马夫……牛夫兼小厮兼管家,为他打开了家门。杜昙昼递上腰牌,道:“本官是来拜访冷尚书的。”牛夫转头进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冷容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不见,他杜昙昼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杜昙昼摇了摇头,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冷大人,我都站在门口了,你还要给我吃闭门羹么?”不久后,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厅中——如果这个小得几步路就能走到头的屋子,还能被称为“厅”的话。牛夫和杜琢分别站在自己主人的侧后,杜昙昼和冷容之间的方桌上,放了两杯颜色淡得和白开水没差的茶。杜昙昼举起杯,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冷大人家的茶叶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是我从前从未尝过的滋味。”冷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那是因为本官在茶壶里只放了点茶叶沫子,杜大人当然没喝过。”杜昙昼面色一僵,道:“冷大人真是坦诚。”“杜大人,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若是要秋后算账,本官也不怕,随时可以与你同去面见圣上。”杜昙昼和缓道:“冷大人与我同为陛下的臣子,彼此之间无需如此剑拔弩张。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大人,您也是被曹世那贼人利用了,这不怪您。”他都没有自称“本官”,算是把姿态放得相当低了。冷容却面无波澜,不为所动。杜昙昼也话锋一转,突然严肃了神色:“只是冷大人自视清高,从不参与党争,怎么这次竟为了一个宰辅之位,甘愿与曹世之流为伍了呢?”冷容冷淡道:“本官的言行举止,没有必要向杜大人的解释吧?大人若是想来兴师问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寒舍简陋,没有能招待大人的,大人请回吧。”清清楚楚地下了逐客令。杜昙昼却纹丝不动,他慢慢转身,直直看向冷容侧脸,“难道说,从前那个为官清廉、不慕名利的冷尚书,也要为宰辅之位折腰了?如此行事,你怎么对得起当年沿街相送的百姓的?”经验老到的临台侍郎,三两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位老臣激怒。冷容也许意识到了,杜昙昼是在出言相激,但他还是纵容自己被激怒了。“杜大人,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入仕做官,到底是为了什么?”冷容语带指责:“是为了向陛下尽忠?为了百姓安乐?还是仅仅只是蒙父母荫德,拿个官位在手,当做谈资吹嘘自身?”杜昙昼:“大人何意?”冷容难掩痛心:“我大承重武轻文,杜大人上朝时不妨回头看看,有多少文官都是武将出身,又有多少官员来自世家贵族?”不用杜昙昼作答,他继续道:“焉弥强敌在侧,圣上看中武将本是应当,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平民出身的学子,苦学十载甚至数十载,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进入官场为国为民出一份力。”冷容告诉杜昙昼,这些平民书生,空怀一腔为君尽忠之心,却或者由于出身,或者由于没有军功,失去了宝贵的入仕机会。他们也想出身于高门大族,也想有副好体魄能上阵杀敌,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只有考科举这一条路。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鱼跃龙门了,一旦进入官场,等待他们的不是重用和信任,而是轻视与排挤。朝中重臣个个都手握军功,因而对科举出身的纯文官明里暗里,都有些许瞧不上的意味。皇帝也因此,大多会将重要的官职赐给武将而不是书生。文人做不到高官,自然也无法维护文士群体的权益。两者互相影响,纯文官的地位始终低人一头。冷容痛心道:“大承建国以来,宰辅之位从未有科举出身的平民担任过。如今,本官距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若本官能出任宰辅,天下所有平头百姓就有了盼头,辛苦读书的学子也会知道,即便没有出身于朱门大户,也能在朝中一展拳脚,获得天子的信赖。”冷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世间所有的平民学子,才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使用肮脏手段,以得到那个正三品的宰辅高位。杜昙昼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是把老头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的,头发都被气掉了好几根。杜昙昼站起身,向他轻轻一拜,算是行了礼:“有大人这番话,我就清楚该做什么了。多谢大人的……茶水款待,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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