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 第 7 章 (第1/2页)
三月初六的清晨,天蒙蒙亮,礼队就已经准备出发了。
林羡玉根本起不来床,阿南在床边喊了他好几次,他只哼哼唧唧地回应,身子却纹丝不动。昨夜他嫌床太硬,翻来覆去不能寐,一直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现在更是醒不来。
可北境的人已经在催了,时间紧迫。
现下只剩下一招,阿南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怀陵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林羡玉倏然睁开眼,惊惶地坐起来,说:“我醒了,已经醒了。”
然而环顾四周,都不见赫连洲的身影。
“……”
林羡玉又羞又恼,气得攥紧拳头,吼道:“阿南!你是不是讨打?”
阿南拿着衣裳迎上来,笑嘻嘻地说:“我的世子爷,现在可不是在侯府,北境的人正在外面催我们呢,再迟就不好了。”
林羡玉咣当一声躺到床上,绝望地说:“怎么办,我再也不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
他下了床,阿南帮他洗漱更衣。
一掀开门帘,便迎上等候多时的礼部侍郎谢仲勤,谢仲勤躬身行礼,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殿下,我们要出发去都城了。”
林羡玉下意识寻找赫连洲的身影,可是军营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穿着甲胄的士兵。他只能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终于在队伍的尽头看到了赫连洲,赫连洲坐在高大的银鬃马上,正在听纳雷说话。
看到他,林羡玉像是忽然松了口气,低头坐进马车。
辰时到,辕门开。
赫连洲带领一支军队,在前方开路。
礼队紧随其后。
未免再出意外,赫连洲省略了羌西郡迎亲这一步骤,直接由他领队,前往都城。
乌力罕和纳雷按照赫连洲的指示,走在队伍的最后,队伍很快就离开了西帐营。乌力罕一抬头就能看到公主乘坐的红顶马车,他脸色郁沉,气得快把马鞭甩断了。纳雷笑着问:“你就这样看不惯祁国的公主?”
“你没发现自从这个破公主出现之后,王爷像变了个人一样吗?前天把她从山上背回来就算了,昨晚还让人烧几桶热水给她沐浴用,不是一桶,是足足三桶!”
“姑娘家的,总要沐浴更衣。”
“可她是祁人!”
“照你这么说,王爷该一刀杀了她才对?和亲是两国之间的事,公主不过是个远嫁而来的可怜女子,王爷从不滥杀无辜,更不会牵连无辜之人,你以后也不要太敌视公主了。”
乌力罕狠狠地甩了下马鞭,显然没把纳雷的话听进去。
纳雷还要劝,忽见一骑兵从前方快马飞奔而来,通知乌力罕和纳雷:“将军,公主说要休息,队列暂歇!”
乌力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去了,不顾纳雷的劝阻,两腿猛夹马腹,一溜烟就冲到前头去。
林羡玉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被阿南扶着下马,正抽抽噎噎地说:“还有多远啊,怎么一整天都是山路,我真是一刻也受不住了。”
阿南哄着:“谢大人说还有两天。”
话音未落,乌力罕就冲上来,怒道:“上午才休息过,怎么又要休息?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都城?”
林羡玉吓了一跳,又不甘示弱:“是赫连洲同意休息的,有本事你冲他喊!”
见乌力罕眼神狠戾,一腔怒火亟待爆发,阿南立即挡在林羡玉身前。
乌力罕一张脸气得铁青,脸上的刀疤更加瘆人,他怒吼道:“谁许你直呼王爷的名讳?”
林羡玉从阿南身后探出脑袋,既害怕,又忍不住同乌力罕针锋相对:“我是祁国的公主,他是北境的皇子,我们是两国联姻,没有尊卑之分,我为什么不能喊他的名字?”
“什么破联姻?”乌力罕一提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家王爷想娶你吗?他恨不得一夜踏平祁国的皇宫,若不是太子,太子嫉恨王爷的军功,趁王爷在苍门关鏖战时让斡楚人在乡间造成骚乱,搞得百姓们人心惶惶,灾民四下逃窜,王爷为了北境的安宁才接受了议和,接受了联姻,他根本不想娶你!”
林羡玉嘴唇翕动,但还是强装镇定:“那又如何?”
乌力罕低声咬牙道:“如何?你知不知道,你让王爷变成了整个北境的笑话!就是因为你,王爷从大功臣变成了众矢之的,百姓们都在问,怀陵王娶了祁国的公主,那他以后还能打仗吗?还能夺回龙泉州吗?我想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放过你。”
林羡玉猛然怔住。
乌力罕握紧马鞭,咬牙切齿道:“如果是我,我一定让你死在苍门——”
“乌力罕。”
赫连洲的声音打断了乌力罕熊熊燃烧的怒火,他走过来,抽走乌力罕手中的马鞭。
“当着祁国礼队的面打伤公主,你考虑过代价吗?”赫连洲沉声问。
乌力罕扭过脸去,两只手紧紧握拳,整个人因为极度愤怒而颤动,随后直挺挺地跪下。
纳雷冲过来替乌力罕告饶。
赫连洲说:“回都城领罚。”
乌力罕在赫连洲面前像被抽出逆骨般温驯,他低头说:“是,王爷。”
纳雷连忙将乌力罕拖走,马车边恢复了平静,林羡玉却还没从乌力罕的一番话里走出来,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他无助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之前只知一命之恩,没成想,竟隔着国仇家恨。赫连洲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替他瞒下了男替女嫁这一随时可能引发战争的谎言。
赫连洲望向他,平静道:“我做任何决定都有我自己的考量,与你无关。”
林羡玉低下头。
赫连洲负手而立,看了眼远处西沉的太阳:“落日之前要到下一个驿点,还是出发吧。”
林羡玉这次终于乖了,“好。”
随后又说:“多谢。”
赫连洲没做回应。
林羡玉回到马车里,许久才缓过神来。
夜深了,队伍还在行进,林羡玉掀开帷裳,先是看到了草原上的满天繁星,随后便在队伍尽头看到了赫连洲,赫连洲跨坐在高大的银鬃马上,夜色中,脊背始终挺拔如松柏。
林羡玉躺了回去,喃喃道:“他牺牲很多,但我也是无辜的,我难道就该死吗?”
“当然不是,您和王爷都是好人,”阿南替他盖好被子,轻声说:“别多想了,殿下。”
林羡玉闭上眼睛。
可是没过多久,又被颠醒。
他就这样反反复复睡睡醒醒,直到天亮。
哪怕一天休息两次,也救不了林羡玉快被颠断的腰背,隔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呜咽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马车里发生了什么。赫连洲偶尔经过,冷声说:“安分点,不许哭了。”
林羡玉忍了一会儿,随后哭得更凶。
没一会儿,赫连洲让人送来两条厚实的羊皮毯,林羡玉躺在上面,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第三天的下午,连羊皮毯都失去了作用,就在林羡玉呜咽着说“我要受不了了”的时候,阿南扑到窗边,惊喜道:“殿下,我们到都城了!”
林羡玉立即停止抽泣,豆大的泪珠还挂在眼角,就急匆匆爬到轩窗边,撩开另一边的帷裳。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呆呆地看着。
“这……就是北境的都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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