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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南风大作,吹散一片蛙声,未几雨声密密狠坠,敲窗砸叶,把箫娘由闷透的帐里吵醒,再睡不着。
仇九晋许多日子不往听松园来了,箫娘只当他在家忙婚事,从不多打听。只是他不来,宽敞的屋子显得愈发空寂。她爬起来点灯,一盏、两盏、四五盏……才勉强令这屋子见光。
倏然窗外闪烁金龙,箫娘望向绮窗,雷鸣电开,翠荫乱摆。索性推开窗,云翳蔽月,星河藏隐,暴雨如注,满园似脱了墨的丹青,山水淋漓。
雨顷刻袭击了窗台,像是过去的仇九晋、今朝的席泠、旧日的沦落、当下的富贵,与整个撕下锦绣假面的人间,混沌成一场洪水,从窗口爬进去,淹没箫娘的慵发亸髻,以及那丁香色寝衣包裹的脆弱骨头。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女子,该在这满是凶猛祸灾的人世里何去何从?她头一遭停下来审视来路与归处,到底哪里才是永恒的安定繁荣。
这问题到昏昏沉沉睡去,仍旧没想通。再醒来时,莺歌鹂语,绿阴成幄,杲杲光阴迷窗,夜雨洗新霁。
软玉招呼小丫头子进来伺候洗漱,满面愁容。箫娘床上睇她一眼,晓得她是为哪一桩,懒得过问。
她不问,软玉倒找些怨气,撇撇唇角,“爷眼瞧着就要娶新奶奶了,您也不说急,闲吃闲睡的,知道的说您识礼懂事不爱吃醋,不知道的还当您是个没心肝呢。”
“人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操得了那个心么?”箫娘嗔笑两句,起来描妆添黛。偶然间,镜里挑着眉暗窥她的影,“好妹妹,委屈你,跟着我在这里总也见不着爷,等哪日我向他说说,叫他接你府里去,你们常相伴才好。”
闻言,软玉喜滋滋走到妆台边,“承蒙奶奶照顾,怎的奶奶不愿意进去呢?”
“嗨,我的事你还有不清楚的?我就是打那府里出来的,再进去,不说新奶奶,就是太太也不待见我,我何苦去讨这个嫌?”
软玉想想,端端正正福了个身,“成不成的,我都先谢过奶奶善心。”
箫娘扭回镜前,黑漆漆的眼珠里暗暗闪烁。善心倒谈不上,有一点恶是真,这一个进去,那一个进门,都不是省油的灯。
软玉的欺主之怨,辛玉台的坠腹之恨,她都记得。不管败了她们哪一个,她都站在高岸上喜闻乐见。
她细细描眉,把一根玉簪斜插鬓上,对镜扬唇。正是这夏光盛镜的光景,却听徐姑子进了听松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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