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兴哪回真闹过脾气,我想他只是别扭,事错在我,回头他及家,我好生朝他致歉”咸吃萝卜没能淡操心,反倒是倒翻油盆惹一身骚,林云芝想她应该洗洗心肝,太闲了。
应朱家要的量点数过两回,林云芝让阿斗他们将食盒收进耳房,等着明日交货。
弦月悬在天穹,冒着层血色的毛边,空荡荡的食肆有些清冷,家中不能没人,左右明日就等朱家来人点个卯,有阿斗李全帮着照顾,她索性提前放小姑子跟李氏的假,陶老二载着黄氏一道先回去,留着林云芝等陶家兴。
阿斗、李全打着不放心的由头,陪着等,不知冒过几回瞌睡,哐当一声门被外头推开,惊得林云芝一哆嗦,格外精神。
转头,月色光影下投了条长长的影子,来人不疾不徐,迎着凉风一股子酒味扑鼻,林云芝左右两道眉挑着“这又是哪家酒鬼”“嚯,他这是逢席必醉?”,一面招呼阿斗搭把手。
陶家兴许是喝酒不上脸,眉形极好,不肖修正已然斜飞入鬓,面皮白白净净,宇下两颗琉璃珠子眼睛,一左一右宛如两面正衣冠的铜镜,除开一步三晃看出不正经儿,站在原地还挺唬人的,没疯闹的毛病,老实巴交,任由安置。
到底碍于身份,林云芝没让阿斗他们回下处,陶家兴身上不散的酒味,想来没少喝,夜里自己没法子策应,后院二房收拾出来,正好能将就一晚,里外间也好照看照看,折去熬醒酒汤。
今日闹的脾气有些大,等他喝完醒酒汤,林云芝已然斟酌出歉意,但没料到说出来如此艰难:“我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只是......”
太闲了?这理由简直草率的令人发指,偏偏实情如此,在转圜的余地圈子里兜兜转转,林云芝非但没寻出由头,反倒一步踏进窄缝,而后拼了命想挤出来,耗尽了力气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
她想要不算了,反正装粉饰太平又不是头一回,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她自我安慰,没等无赖的城防建立,忽地木愣愣好半晌的陶家兴忽地开口:“我不怪你”
怕她不信,两边唇角弯下一片气馁,眼底是潜藏酒意弥漫出来的昏聩,他道:“我没醉,也没哄你,真的不怪你”
哗啦啦,脆地有声,林云芝觉得自己功夫不到家,瞧瞧才一句我不怪你,就没兜住。
算了,她跟个醉鬼争什么高低,就算这句不怪你现在真切,谁保证明天作不作数,她不想多此一举,解释道歉两回,打通其中关窍,钻进被窝时林云芝蒙头盖住脑袋,挣扎好久不眠,与头顶的纱帐两相情谊浓,最后卸下满身自以为事的坦然,这口气松得格外悠长
她有气无力道:“天理昭昭啊!”
报应不爽,这还是异世头回睡不着,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隔着一处院落,另一处窗柩雪案榻下,亦是一位不眠客。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不够一万,欠的我尽量补!
第40章 糖蓉糕
折腾一晚上, 天边泛鱼肚白, 林云芝才熬不住倦怠迷糊将歇过去,光怪陆离的梦短而促狭,睡不大安稳, 再醒来外面天光大亮,她动了动僵直的脖颈,披了外衣自去外头洗漱。
堂院中庭架了行炉, 吊着只锡水壶, 水正温热, 应是阿斗前头备的, 她笑着把热水提进屋里, 怕眼皮子重没精神,特地用热巾将敷半刻钟, 饶是如此, 眼皮底下两条青影依旧骇人, 林云芝只好遮一遮。
前阵子赶集,李氏拉着她逛不少脂粉店说:“大嫂容色生得好, 但也不能整日里素面, 往后咱家食肆做大, 保不准有大场面,买些回去, 不免何时要用赶不及,防备着心底总不慌”
胭脂水粉这物什儿,妇人圈子里大抵比有排面的衣裳还要紧, 自古一白遮百丑,揽照拭面、立髻泽发,脸面是第一道门槛,外人初瞧不通品性,无外乎以容色好坏斟辨,悦己者容,虽为小人行径,但六合之内无人能跳脱这条规则。
点妆这事吧需得全套,独独傅粉、描眉未免显病态,涂口脂、花钿、胭脂齐全,才能画出气色。
大体是对唐妆保持敬畏,描眉时林云芝满脑子画面感,短宽的蛾翅眉、蚊香盘似的晕眉,除此之外五峰眉,倒晕眉、连头眉、拂烟眉亦是刷新三观,厚厚的铅粉,鲜红的面靥,自大内宫廷扭曲的时尚,绵延至市井瓦舍,一旦遇上庙会赶集,保管神武、朱雀两条大街,群魔乱舞。
林云芝忍不住手抖,明明前有司马文君的远山黛,后有北宋的长蛾、浅文殊,但若问起门外汉,十之八-九是对盛唐记忆犹新,毕竟连大诗人元稹也曾诗云:“莫画长眉画短眉”,唐玄宗时光名见经传的眉形就有十数余种。
林云芝不想独树一帆,本分画了长蛾、檀唇,头发盘成扁圆形的桃花髻,发髻斜倚只乌木钗,瞧着简约大方,最要紧的是省功夫。
要说起来,桃花髻也有个笑话,发髻始于明朝,前六朝叫典教礼法约束还算中规中矩,自万历皇帝后风气大变,方巾非镶金佩玉不戴,大帽常镶香木、水晶,且在钟爱加高一途愈演愈烈,男性如此,女性以夫婿为天,为了同丈夫相称,发髻亦愈梳愈高,金银珠宝恨不能都顶在脑门上。
有户农家汉一日要吃酒,夫妻两五更天便起床收拾,巳时才出门,怕赶不上席,就绕山道小路,寻常来往惯了的路,夫妻两心里理所当然的宽松,不曾想过林子的时候叫低矮树枝一挂,妻子发髻珠宝松散了一地,丈夫六合帽也戳穿个孔洞,香木、水晶泠泠碎个干净,乞索儿般蓬头垢面。
两人相看,如此模样自觉没脸吃席,遂匆匆回家梳整,又是一番工夫,等再去赴宴时,人家早已曲罢酒散,空叫他二人扑个空,最后及家默默地咬饼子。
额前贴了当下合时宜的燕子花钿,掸了掸衣角,去堂前。
堂前,阿斗正同李全搬耳房的点心食盒,瞧见别出心裁的小娘子,先是一愣,而后不吝啬夸赞:“小娘子今日格外好看”
李全也结巴道:“好...好看”说完耳根子通红,脸上晕出团羞煞,低溜着脑袋不敢再拿正眼看她。
一大早得夸赞,甭管是谁,心里都舒坦,林云芝转头问:“家兴呢?你们用过朝食了?”
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开,林云芝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坦然面对吧,左不过一句道歉话,真就能比登天难?
阿斗说朝食是昨日装盘多余的糕饼,就着混沌,怕糊了混沌没多煮,锅里还温着五香糕,软糯不膛牙,原比冷着吃多了股热乎劲儿。
“小娘子用些垫垫,离用午食没几个时辰”阿斗道:“小主家,朝食过后就没见过人,想是有事出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云芝道无妨,若转头撞见支会她一声,而后亲去趟对门瞧瞧酒楼,装潢涂墙前阵子就告一段落,如今卡在吧台上。
瓦匠师傅拿捏不准,问过几回,依样做了个粗胚送来,得了首肯才动工,如今检阅自己颇为满意,吧台后再置一面橱柜,上头罗列陈放名酒,寻几样好看的陶盆,培些土养两三株绿植,不拘泥品种,能添绿意就成。
酒楼风格有些像前世的酒吧,一楼大厅讲究热闹,四仙桌长条凳前后不过一尺的距离,食客打诨方便,脖子长些,也不妨咬耳朵说悄摸话。东边声小些,西面照旧能听个大概。
想图静也有法,二楼有雅间,四面墙加厚,帘子门一合,只要里头不摔盘砸碗、拆房子,保管用不上忧心隔墙有耳。
只待过年期间散散味,开年后从食肆搬过来便能入住,忙到年根脚下,林云芝也有愧疚--毕竟头回接手奇形怪状的柜台,瓦匠师傅废了不少心思结完工钱,林云芝每人送了把松子糖、些许糕饼,让他们回去分与家中小孩,解解馋。
“要不是你们赶着做,开春我这店只管没法子开张,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
瓦匠师傅不是没见过大方的东家,送松子糖、糕饼的还是头回,并不是说轻贱,反倒能说句贵重,虽没银子实在,却更熨帖舒心,瓦匠师傅和颜悦色拘礼道:“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往后小娘子若有用得着的,只管说,能帮衬的决不推迟”
林云芝笑道:“定然”
本想着年前去拜访顾氏,不赶巧,人卷了衣裳盘缠投奔娘家去喽,自己扑了个空,唉,出嫁姑娘回娘家,还带个孩子,爹娘再疼哪也不比以往,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吉凶祸福,都与自己无甚干系,也就随口感叹两句,自己该如何依旧如何。
“午食用饽饽”
李全自当点头,又是他没吃过的,大有口福。
“小叔子吃不吃得惯?”林云芝暗地下松了口气,这话茬子算是递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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