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纳闷这些小事了。他身上还穿了一身汗湿的衣服呢,要赶快换下来,以免好不容易感觉像是好些了的病情又有反复。
黎池脱掉身上几乎能拧出水来的三件里衣、一件中衣、一件外衣和裤子。然后穿上了睡下时用来搭在身上当被子,但醒来后莫名被拿开放在一边的外袍,再把汗湿了一面的被子翻个面披在身上。
身上干爽舒服了,黎池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
于是,他把汗湿的衣服摊开在床上,让它去晾干之后,就披着一张被子下床,拿出火盆、加入木炭、生火、烧水……
等接到士兵报信的赵俭过来看黎池时:黎池就那样披散着一头乱发,裹着一张被子,蹲在地上专心地盯着火烧开水,仪态全无。
赵俭看到这样的黎池,放下心来之后又感觉有些新奇,他还没看见过这样狼狈的黎池呢。
赵俭没有多说或多做什么,看见黎池醒来,而且能下地生火做饭之后,就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黎池没有发现门外有人来过。等水烧开之后,揭下贴在陶罐上加热的饼皮,就着热开水开吃……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感冒好转后又胃口大开,那是真的饿狠了!一连吃了八张饼皮,喝了一陶罐开水,才感觉到肚子里饱了。
黎池知道他这一觉睡得不短,今天肯定不是乡试第五天了,但他却拿不准究竟是第六天还是第七天。
都让主考官打开门给他送被子进来了——这贡院里除了同样歇在里面的主考官外,也没有其他人有被子了。那想必他昏睡时的情况肯定不好――甚至可能是很严重,有可能都生死悬于一线了,主考官这才可能破例给他送被子。
既然这样的话,他昏睡一天甚至是两天都有可能的。
黎池透过窗格看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中午了,那现在就是乡试第六天或第七天中午,当然也不排除是第八天中午。
如果是乡试第九天中午……那就有点可怕了,从乡试第四天晚上一觉睡到乡试第九天结束前半天……
贡院里是有专人报时的,可报日期是在每天早上辰时,之后就只报时辰了。
黎池不敢等到明天早上辰时报日期时,再确定具体日期、再计算时间作答,万一今天就是乡试第九天了呢?那就太可怕了。
基于此种最坏的打算,黎池吃过饭之后,就立即架起木板桌子,开始作答最后的顺序为第一场‘杂宗场’的试题。
‘杂宗场’试题共三百道,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涉及到了历史、地理、政令和律法等多方面的知识,对这时候的注重‘四书五经’、圣贤之言的读书人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
据说上一科乡试时,‘杂宗场’出来的分数简直惨不忍睹。
黎池他也是幸好一直在注重扩宽面,起初抄书挣钱就是抄写的历史和律法方面的,因此这两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剩下的地理和政令相关,也因为有了赵俭这个时不时给他寄书、互相通信的京城‘笔友’,也没有问题。
黎池现在算是大病初愈,身体里残留着病后的虚弱感,四肢无力。但脑子却像是扯掉了之前蒙盖着的纱幔一样,又如暴雨后的大地一样——清澈清明得很。
脑子清醒了,黎池拿起试题一眼看过去,就能得出答案。
前世国考,两个小时做130道行测题,他都是全部做完了的。虽这‘杂宗场’有三百道题,虽然不似行测题一样是选择题――而是填空题,但难度却是远远比不上行测题的。
这杂宗试题,就是那种‘傻瓜式’填空题,只要记得知识点就能得分,完全没有设计题目陷阱。
因此,黎池保持着约一分钟一道题的速度,花了五个小时即两个半时辰就做完了杂宗题。检查过后,答卷上也没有错漏的地方。
到此时,看外面天色已经将近傍晚了。
黎池将已经答好的‘策问场’和‘经义场’试卷又拿出来,又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卷首密封线内的姓名籍贯没有错漏,答卷整体没有涂墨错字、卷面整洁。
等黎池又从头到尾地将答案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之后,到底还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乡试第一天写策问和经义的细纲和答题要点时,黎池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策问文章的架构立意、经义的作答要点都写的不错。
可之后乡试第二天写这三篇策问时,脑子到底还是开始有些晕乎了,虽然也完全照着细纲写出来了,可在遣词造句上还是没做到他的尽善尽美。
而经义题黎池在是乡试第四天作答的,是在第三天感冒加重后不得不休息了一天后的第四天。虽然作答时他自我感觉脑子还算清明,可当时他的自我评估有点偏差。
经义作答要点倒是都答出来了,但同样地,在遣词造句和体现个人思想上有些欠缺,就好比当初县试时一样,答案显得有些死板。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因为他感冒后四肢酸软乏力,在书写答卷时落笔缺乏力道,一笔‘台阁体’只在表面达到了‘秀润华美、正雅圆融’的要求,却缺乏一点内里的苍劲有力。
不过答卷已成、无法更改,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检查完,黎池又把试题、答卷和草稿纸小心整理好收起来,到时可以直接拿出来交卷糊名,笔墨砚台也收到考篮里。
然后黎池就把晾干了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束好头发,将自己拾掇齐整。如果今天是乡试第九天,那他立即就可以交卷。
“酉时已至。”“酉时已至。”“酉时已至。”……报时的士兵开始在贡院里走动报时。
酉时即17时至19时,酉时已至即刚到下午五点。黎池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也没听到‘酉时已至’后的下文,于是得出结论:看来今天不是第九天,否则这时候就要开始糊名交卷了。
既然如此,黎池就开始生火烧水准备晚饭。
黎池感冒鼻塞的症状已经没有了,因此在他就着开水吃饼皮的时候,就闻到了萦绕在鼻间的……不可言说的夜香味。
这气味的来源,有来自于他所在这间号房里‘床’底下的夜壶里,也有来自内外通风的窗格外……
黎池可能是没饥饿到中午刚醒时的那种程度,闻着无处不在的味儿就没有胃口了。硬塞了两张饼皮、灌了半罐开水后,就草草了结了这顿晚上。
之后黎池就熄了火,上床裹着被子睡觉了。病后初愈的身体本来就虚,又做了一下午的高速脑力活,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巡视的赵俭和梅翰林,从甲三号考棚的窗格里看进去,看见床上缩在被子里睡得小声打鼾的黎池,也放心地继续去巡视了。
次日早上,一夜酣眠的黎池按时醒来,但却裹着鸭绒被在逼仄号房里赖床了。不管今天是乡试第几天,反正他已经答完了、随时可以交卷离场,起那么早作甚。
黎池赖了会儿床之后,报时的士兵终于在贡院里走动报时,而早上辰时的第一轮报时还会报日期。
“乙未年八月二十四日,辰时已至。”
“乙未年八月二十四日,辰时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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