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燕昶道,“能不能让我得偿所愿一回?你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一次两次的,旁人也看不出来。便是以后回了那姓季的身边,我也算是睡过你了。”
余锦年惊疑地回头瞪他:“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皇亲国戚就这个教养?”
燕昶起身,走过来把食盒打开:“我少时便在军中厮混,能有这个教养已经是我后天努力了。”他从食盒里拿出一个个的小碟子,今日的竟不是什么南北大菜,反而是一块块的精致糕点,把东西都摆出来,他才拂衣坐下,又问一句,“给不给操?操了就送你回去。”
“想得美,放屁!”余锦年也同他一样没素质。
燕昶还没完没了了:“姓季的操没操过?”
余锦年头大道:“你能不能放过那个字。亏我还以为你人虽然变态了一点,好歹算是知书达理。”
燕昶对他所说的“知书达理”笑了声:“我杀过的人,头颅能摆满这个屋子,放过的血,足够你在里头游泳。不似你那心上人,怕是连一只蚊子的血都没沾过。知书达理?这个词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头啊尸啊血啊的,想用这种东西就把他吓唬住,那可真是太失算了,余锦年道:“所以我收回,你这个人不仅变态,还只会说没用的屁话。”
燕昶失笑:“你说我没教养,自己还不是屁来屁去?”
“我乐意,你又不是我男人,管的着么。”余锦年扫过面前的几张碟子,伸手拿了其中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放。只他牙齿才磕了点糕点边儿,燕昶却脸色一变,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许吃这个。”
余锦年怒极生笑:“这点心都是你拿来的,结果这个不让吃那个也不让吃,你他妈又有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燕昶费尽心机把季鸿给他的那包金乳酥拆开,混在十七八种的奶香糕点里头,装在食盒里拿给余锦年,谁知他就这样眼尖,就这样和那姓季的心有灵犀,几碟子糕点,哪个都不拿,偏生的就去拿那块金乳酥!
余锦年心下一疑:“这个不是你拿来的?”
燕昶不想他看出来,霍然松开手,许他吃了,只眼睛里要冒火。
骂骂咧咧地吃了金乳酥,余锦年顿了顿,之后手从另一块金乳酥上划过,停留了片刻,却拿起另一块糕点,捧在嘴边慢慢地啃着,燕昶见状才稍微好了些心情,问他“口味如何”,还要强调和金乳酥比起来。
余锦年却道:“你到底喜欢我吗?”
燕昶静默了好一会儿,迎着灯光看他,脸上却没了之前那种轻松笑容,反而多了几分哂然:“之前不喜欢,现在……也不过是看你有趣罢了。”他突然起身,没等余锦年吃完就收拾了盘碟,提走了灯,丢下句,“明日带你出门。”
便上去了。
哑室里重新恢复安静,余锦年借着视线里最后一点光芒的残影,回到了罗汉床上。听着外头落锁的声音,他从嘴里吐出一张薄薄的小银片,随手扯了被子过来擦了擦,用指腹慢慢摩挲上边的纹路。
这个花纹很简单,他也很熟悉。
余锦年躺倒在床上,举着小银片,明明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认真得好像每一个细节都瞧了似的,末了将银片往怀里一揣,面上高兴,嘴里还抱怨:“裹在馅儿里,也不怕我直接吞下去。”
燕昶走出齐慧院,面色不善,见到负伤的周凤,更是眉头皱得厉害,他将手里食盒扔向周凤,在周凤弯腰去捡的时候,又冷不丁踹了他一脚。
周凤摔在地上,又跪起来,直道是自己办事不力。
那张文清,昨日是从汝玉公主府上被掳走的,一块被掳的,还有汝玉公主。周凤去查,虽有蛛丝马迹,可却是人家刻意留给他的,对方也并未掩饰身份,将他引到附近深巷好一番缠斗。
他终是一人难敌四手,负伤而归。
公主被掳,乃是大事,之所以不敢上报,是因为那兵部司郎中深更半夜出现在公主房间里……这事太说不清了。
“滚。”燕昶懒得骂周凤,斥他一个滚字,就叫他真的滚了。
燕昶回头看了齐慧院里一眼,突然将还在烧着的油灯往地上一掷,外壳被摔分了家,灯油流出来瞬间燃着了院门口的一片草坪。他看也不看,极负大爷气地扭头走了,害得后头一群家仆跑过来灭火。
——
翌日,巳时刚过,一辆小小的马车停在了甜菜巷里,这巷里多得是穷苦人,做的都是些下三等的活计,哪家哪户能有一头驴子都够邻居们羡慕一整年的,今日竟来了辆马车。
他们瞧着那些人从马车上卸下个巨大的箱子,搬进了一座空房子里,接着马车悄悄走了,那俩搬箱的力士却守在了门前。
未正,越王座驾抵西丰楼下。
季鸿坐在二楼临窗,耐心地烹一壶普洱,茶汤沸腾,香气氤氲正好之时,燕昶推门进来。季鸿抬头瞧了一眼,终于皱了下眉,燕昶撩了衣摆坐下,并不客气地提起季鸿新烹好的茶水,给自己斟了一杯:“季公子在找什么人呢?”
“上菜。”季鸿不答。
未多时,下头人便陆陆续续端了四五道菜上来,皆是红彤彤一片,上头飘着厚厚一层鲜红油浆,让燕昶这么个常年待在南地的人顿觉难以直视,还没下口,便觉胃中抽痛,仿佛这一盘盘的哪是菜啊,分明是季鸿摆给他的刀!
季鸿抬手夹了一块鱼肉:“越王,尝尝?这道乃是西丰楼的当家菜,剁椒鱼头。”
燕昶盯着他筷子上淋漓滴下的红油,表情很不好看。
他不接季鸿的,自己夹了旁边看起来稍显平和的配菜,才进了嘴咀嚼两下,瞬间脸色通红地就去摸茶。没有人会吃这么辣的东西,便是蜀地的人也不会!燕昶意识到这摆明了是专程来羞辱他的,他却不能骤失风度,只将筷子重重一掷:“世子,开门见山地说,只要汝玉和张文清——”
话没说完,季鸿也放下筷子,他放得轻,但银瓷碰撞之时锵然一声整齐,随后雅间内肃然一静,他才淡淡开口:“越王怕是弄错了,季某并不知什么张大人和汝玉公主,今日之席,乃是草民给越王大人的接风席。”
是了,自始至终,这姓季的何曾提过张文清在他手上?
可这事是明摆着的,他胆大包天,敢抓兵部司郎中,敢掳汝玉公主,可他抓就抓了,掳就掳了,却还在他燕昶面前装疯卖傻,一问三不知!
草民,草他屁的民!
燕昶直想骂人,把这半个多月从余锦年嘴里学来的损话都还给季鸿,可他脑子抽了风,觉得就算是用余锦年的话来骂季鸿,都是成全了他俩!遂忍了,这么一口老血,被燕昶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方才等候越王的时候,季某听得楼下一番争吵,倒是有意思。”季鸿饮茶,不疾不徐地讲故事,“这楼下来了一食客,他既想吃这楼里的招牌鱼头,又想吃另一道珍珠米丸。可他身上仅二两钱,只能吃得其中一道。于是他便让店家两道菜各给他上半道,最后被店家给打了出去。”
燕昶听出其中滋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季鸿问:“依越王看,这开门做生意,来的便是你情我愿,可有各上半道之理?”
好一个抽刀不见血,四两拨千斤。
季鸿是要告诉他,要么弃余锦年,要么弃汝玉和张文清,想两菜通吃,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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