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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我,”他喃喃着,“不要,平姨,请假。爸妈,帮我,”
“请假。”方重行干涸地闭上眼睛。
平姨于这些颠三倒四的语句间正中靶心地领会他的意思:帮我请假,不要告诉爸妈。
她连声应,轻抚那一截瘦削坚挺的脊骨:“好好好!来,呼气,阿行,呼气。慢慢的,慢慢的,不着急。”
待呼吸彻底平稳,方重行在平姨的搀扶下坐到床边,以从未有过的强硬一口拒绝掉她陪护的提议。无奈,平姨便将空调与加湿器打开,拧凉毛巾替他擦了额头,忧心忡忡地一步三回头。
房间门闭合,方重行拼着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拽掉衣服,一头栽进枕头里。
心一定疯了,跳得无法无天、不管不顾了。
方重行毫无睡意,右手按在左胸口,几乎是哀求它:慢一些吧,慢一些吧,慢一些吧。
我要死了。
好热,好热。为什么这么热?
鼻腔发闷,他应该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高热的躯体。从足底至胸口,双腿与其紧密合为一体,一寸寸地动,肤感滑腻,不像藤蔓,也并非海草,是……鳞片。
鳞片?
他发觉自己宛如初生般置身于一片窒热软烂的泥沼,快要被挫骨扬灰地焚死了。绮丽瑰异的梦境中,唯有湿冷顺滑的鳞能够缓解些令他昏沉的温度。
致命的脖颈被缠绕上了,他昂起头暴露出脆弱咽喉,抱紧怀间蛇尾。
是蛇啊,原来是蛇啊。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他毫无尊严地渴求,再多一点可以吗?
真的好热啊。
耳边响起梦呓般的呢喃,拟声词空灵飘忽,是不是海妖塞壬在歌唱?
谁的手指流连脸颊,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在迷蒙中睁开眼睛。
琉璃般的眼珠,濡湿的长发,大敞的衬衫绑带,裸露在外的胸膛。
谁埋在他颈窝,用嘴唇轻啄那一块软薄的皮肤?
侧颈要被蹭得起火:“阿行。”
“嗯……”他哆嗦着发抖。
“阿行。”
谁的声音?
是谁啊?
是谁?
谁?
第二十七章 春潮涌动
那一扇窄小、摇摇欲坠的门,于这天深夜,被方重行亲手推开,湿热的风扑个满怀。
曾经他为了既定的目标,将情感完全封闭在门里,眼下它们如沉眠多年的火山般,岩浆蓬勃地喷薄而出,春潮汹涌,打湿了他的梦,洪流脏了睡裤,冲刷不净痕迹。
午夜三点,方重行在浴室清洗干净身体,换过睡衣和床单,没有开灯,慢慢在床沿边坐下。
路灯灯光从窗帘缝隙下透进房间,照在正对面由不同款式拼成的魔方墙上,熠熠流光。不同材质的无生命体仿佛一只只湿漉漉的眼,它们动着,暧昧地审视,好像要把他的身体剖开,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色。
他一面讶异于承受能力与反应速度,又一面戚悲:原来我竟然也有如此浑浊不堪的心思吗?
他痛苦地剖析起这草蛇灰线般早已伏脉千里的朦胧,自责的同时感到无助,从小独立,不曾将注意力放至此处,也从没有人同他讲过要如何正视、处理,只能一遍遍将苛刻的扪心自问进行到底。
心脏跳的速度恢复正常,坚定而有力,咚,咚,咚,好像在解答他刻意避开不谈的那一个困惑。
方重行屏住呼吸,将右手覆在左胸口,闭上双目感受真实坦率的自我。
舌尖自下而上地升腾起淡淡的、苦涩的满足,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
平姨帮忙请了两天假。周三下午下课周洲直接冲来蹭饭,看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好友,揶揄他:“早上老邱说你感冒,高烧四十多度,给我吓的,那可不就烧死了吗?还好还好,你活着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平姨盛好汤放在面前,周洲道了谢,把汤碗往方重行手边推推:“驱驱寒,别再感冒了。”
方重行心下一惊。
高热褪去,他心里的梦河却始终奔流,惊涛拍岸,丰沛的浪头一袭袭,要冲出躯体把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具卷走。
“无法保证,”他低下头,拿起白瓷勺,“吃饭。吃完我要问……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请教,这词太书面太正经,周洲“噗嗤”一声笑出来,握住筷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能有你向我请教的时候。”
晚饭吃得尤其快。方重行心里藏事,全身细胞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不知饥饱困乏,只喝下一碗鸡汤便撂了筷子。
而后,他便正襟危坐,盯着埋头苦吃的周洲。
周洲被这隔个几秒、一次接一次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针扎似的,饭菜再合胃口都没了兴致,匆匆扒完饭,拿纸巾抹了嘴:“走走走,你快给我看死了,什么事儿啊到底?”
方重行羞于将自己的房间示人,未答话,自顾自往书房走。等锁门时候应激似的回忆起昨晚,又一个浪头扑过,他再难维持现状,鬓角滴下水来。
周洲看着浑身快要着火的好友,问号简直要冲破天际,抽两张桌上的乳霜纸递给他,问:“刚不好好的,这屋是有什么机关吗进来你就烧。”
“你安静两分钟行吗?”方重行心虚得快要跪下了,“让我缓一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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