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安稳地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苏青瑶盘起长发,踩着拖鞋推开卧房门。她看见谭碧正坐在客厅的小桌前,左手在翻杂志,右胳膊肘直直撑在桌面,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火星闪烁,一缕轻烟袅娜地往上升。
“阿碧,几点了?”苏青瑶唤她。
听到苏青瑶的声音,谭碧迅疾地合上杂志,颇不自然地转头,目光穿过小臂与上肢的界限,看过去。
“还早,才十点,”她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苏青瑶晃晃脑袋,搬来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目光顺势落到她跟前的《玲珑》上。
“我看看漫画和新衣裳。”谭碧急忙说。
苏青瑶瞧出她的别扭,重新翻开《杂志》,轻轻说:“你读到哪里了?我跟你一起看。”
谭碧耳垂微微泛红,手指在目录界面从上到下全划了一遍。“这都讲了什么?”
苏青瑶看着目录,捡有意思的同她说,什么两个女子的同性爱,男女平等的苏俄,女工被殴,寡妇再婚,舞蹈健美,泳装美女图……谭碧吸着烟,津津有味地听完,又让苏青瑶把她感兴趣的那几篇念一念。苏青瑶便指着报刊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同性爱那篇牵扯到陶思瑾的案子,苏青瑶先同谭碧细细讲完,才开始念文章。其中刊登了部分陶思瑾的日记,内容写得颇为香艳,然而苏青瑶读得很板正,一本正经地念“当我解开了她衣襟的时候,我已经沉醉在她的身旁了”。谭碧边听边乐,咯咯直笑。
至于苏俄、寡妇再婚权之类的文章,谭碧嫌大道理太多,没意思,便要苏青瑶揭过,找点有趣的八卦。
苏青瑶翻到后头,给她念了篇“大学女士自杀,起因婚姻不自由”,大概说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交了情投意合的男同学,结果回家被父亲包办婚姻,一时想不开,吞金戒指自尽了。
“笨蛋。”谭碧听完,仰起脖子,俏皮地吐烟圈。
苏青瑶笑了笑,同她道:“阿碧,我也要。”
“你一大早抽什么烟。”
苏青瑶摊开双手,可怜兮兮地向她讨。
谭碧努努嘴,不情不愿地拿了一根,递给她。苏青瑶接过,把烟含在嘴里,正要去找火。谭碧适时划亮一根火柴,递到她面前。苏青瑶就借着她的手,慢慢看烟头灼烧起来。
“我倒是能理解她,她心气高,又有心上人,容易想不开……真可惜。”苏青瑶吸上一口烟,眼神有些迷离。“阿碧,我原先也很清高,刚跟志怀结婚那会儿,有一回,我听到他跟外人说我笨,怕生,上不得台面……他说得不是重话,可我就是受不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好像如何也不能叫他满意。”
“哼,说到底是男人的错,有时真想杀光全天下的男人。要是我俩当夫妻,我对你,肯定比他们对你好。”谭碧这口烟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水波纹蛇一般紧贴面颊,魔女似的。“可惜全是瞎想。就算天下男人全死了,也不顶用。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男有溥仪,女有慈禧,一百年前有皇上,一百年后照样有皇上。”
“大清早亡了,”苏青瑶道。
“谁管我们谁就是皇上,反正都一个样。”谭碧不屑地说。
苏青瑶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这话千万别往外说,小心哪天警察厅捉你去问话。”
“我只对你讲。”谭碧托腮,来回摇着将要烧尽的烟蒂,看烟灰洋洋洒洒地朝四处落,也不嫌烫手。“不过,我说真心话,徐老板在别的事上精明,但在感情上,还是挺傻的。你狠点心,玩玩他,至少钱不愁。”
苏青瑶合上杂志,沉默了好一阵,忽而扬起脸看向谭碧,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可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等了他太久。像这样过日子,一天天一天天,不知不觉四年,马上要第五年……阿碧,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四年。”
谭碧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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