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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小半个月,那日燕书承正在房内听属下汇报情况,宋榕已经混进了江城县府衙,将县衙扒了个顶朝天。
京都来的那个男子的身份也查出来了,是徐继一位属官的女婿,叫林得水。
下属:“负责盯着林得水的影卫汇报说,林得水几乎隔两日就往城外绛玉山跑一趟,每次待一个到两个时辰不等。绛玉山守卫非常森严,影卫还没找到机会进去。”
燕书承咳了两下,手下笔尖一抖,这张字就算废了,他毫不在意,又拿过一张:“让影卫行事小心些,实在进不去就算了,隐蔽为上。”
空气中是淡淡的沉香气味,伴着写字时的墨香,燕书承微微一笑,眉眼如画,眼波潋滟,似皎月般清冷,“这山里能有什么猫腻,我心里有数,进不进去,也没什么妨碍。”
语气也温柔地像是江南的春水,只是这话却由不得人细想。
下属垂着头,并不敢看这位小公子。
他和宋榕不是一派的,宋榕是护卫,而他是影卫,影卫护卫,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虽说都是圣上亲信,宋榕做的事情却光明正大,比如从军抗敌,再比如护送小公子回乡祭祖。
而他们影卫,接触的事情就腌臜多了,多是行刺探查,干的是圣上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五年前,威远大将军刘瑜谋反,被斩于乾升门前,世人皆道刘瑜是失心疯,当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不够,还要登上皇位。
威远大将军谋反,有几分是自愿,又有几分是不得已,外人不知道,他们却门清。
而面前这位看上其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当时添了几把火,也就只有圣上和小公子自己知道了。
现在这把火,要烧到丞相身上了。
京都,乾元殿。
刚刚下朝,大太监张升忠伺候圣上更衣,衣裳刚换好,张升忠拿过托盘里的香囊玉佩正准备佩戴时,外面有小太监前来通报:”圣上,户部尚书辛峰求见。”
庆帝而立之年,真正掌权却不过是在威远大将军死后,正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展雄图之时,对户部尚书这种一心守成,不求改变的老派官员没什么耐心,一想到这人还和徐继有那么点关系,就更心烦了。
踢了张升忠一脚:“别戴了!宣他进来!”
太监将户部尚书引了进来,户部尚书已年过六十,是个瘦弱的老头,进来就颤颤巍巍朝庆帝跪拜行礼。
庆帝坐在龙椅上淡淡应了一声:“起来吧,赐座”
“辛大人有什么事要奏?”圣上语气平和,户部尚书颇为受宠若惊。
这些年圣上一步步收拢皇权,他不是不知道圣上嫌自己碍事,不,准确的说,是嫌他丞相门生的身份碍事。
朝中明眼人都知道,威远大将军死后,朝中丞相徐继一家独大,即使丞相夹着尾巴做人,圣上也不能容忍朝中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更何况,丞相心思也是野的。
徐继一党被清除,这是早晚的事,只是圣上现在不动他,他便在这尚书位置上混着,说不定能混到告老还乡之时。
想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肃州,辛峰心下一凛,咬牙开口:
“圣上,老臣听闻,燕公子在前往江南祭祖途中,被土匪所害,老臣以为圣上应派兵剿匪,既是告慰燕公子在天之灵,更是护佑一方百姓。”
庆帝的脸几乎立刻沉了下去:“辛尚书,朕并未接到文若遇害的消息,你是什么居心,诅咒先太傅独子,诅咒朕的义弟!”
辛峰出了一身冷汗,正巧这时有小太监进来添茶,带进了一阵冷风,刺骨冰凉。
他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圣上明鉴,臣也是听说的。”
庆帝冷笑一声,“听说?道听途说的消息也敢拿到朕面前?只怕听说是假,盼着文若遇害是真!”
一甩袖子,“念你是老臣,只罚三个月俸禄,还不滚下去!”
张升忠赶紧上前请走了户部尚书,又给庆帝倒了茶。
庆帝坐在龙椅上,却没了刚才怒火中烧的模样,反而一派平静:“张升忠,你说这老头闹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张升忠弓着身子:“这朝中的事奴才哪知道,兴许是年纪大了脑袋糊涂,听风就是雨的。”
庆帝一巴掌胡在了张升忠的大帽檐上,笑骂:“朕要你何用?”
张升忠连叫委屈:“奴才只知道伺候皇上,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要喝水,什么时候要休息就好,旁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庆帝闭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椅扶手:“文若那边传信过来了吗?”
“来了。”张升忠从袖中掏出密函,“今早影卫刚刚送来。”
密函中简单提了绛玉山的事,燕书承还派了人去查盛阳酒楼,又说觉得登革山大当家的武艺高强,人也聪明,可招安。
庆帝又问:“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张升忠:“没有。”
庆帝哼了声:“这小子也不知道在肃州干什么,乐不思蜀的,朕还能缺一个土匪兵不成?”
张升忠陪笑:“小公子是为圣上分忧呢。”
也不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只吩咐张升忠写密函给燕书承:“绛玉山的事朕知道了,会派人去查丞相的私兵和武器库,不出意外,京都这边年前能平定下来。朕到时候派兵去接他,让他准备着!”
张升忠心下一惊,圣上这是怀疑丞相开私矿谋反?
立刻眼观鼻鼻观将密函封好,交递给值班的影卫。
等出了乾元殿的门,张升忠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徒弟小明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出门就忍不住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丞相没开私矿,不就冤枉了丞相?”
张升忠立马给了他一巴掌,低声呵斥:“闭嘴!”
左右瞧瞧没人,又压着小明子走远了些:“就你聪明能听出私矿的事?在宫里想要活命,最重要的就是嘴严!师傅没教过你?”
见小明子低着脑袋一副蔫哒哒的样子,想到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又叹了口气,仔细教导:“记着师父说的,这宫里,这整个天下,都是圣上说了算,咱们做奴才的,留下伺候主子的心就行,剩下的,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圣上说他开私矿,那就是开了,明白没?”
“这天啊,又要变了。”
张大彪送了燕书承一把羽扇。
扇柄是用肃州特产的墨竹所制,张大彪亲自去砍的,又将竹刺尽数剔除平整,触感细腻有光泽。扇柄用蚕丝搓成线,打了繁复好看的绳结。
扇羽选的是真正的鹅羽,洁白如雪,只在尖上,带着点野性的灰色,丝绳将它们一圈圈细密地箍在一起。
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甚至搓成的丝绳都带着清淡的香气。
很用心。燕书承心想,下意识地用羽扇遮住了轻笑的唇。
“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做扇子?”
张大彪:“怎么说是突然,我老早就想给你做了,你之前的扇子坏了不是觉得别扭?酒楼那个做的又粗糙,毛刺都没剃干净。”
冬天天气干燥,燕书承手又嫩,在第二次被扇柄上的毛刺戳到后,就弃之不用了。
“就是一直不太成功,最近江阿婆没这么忙了,我才去请教他们怎么箍。”
燕书承心下感动,眼中聚起一层水雾,亮晶晶地美好不似人间,张大彪几乎看呆了,诺诺不敢言,许久才挠了挠脑袋。
“我送先生羽扇,先生是不是该投桃报李?”
这些日子,学问倒是有些长进了,燕书承笑意更深了,将扇子小心翼翼放回桌上,端坐:
“你想要什么?”
张大彪目光在那红润的嘴唇停留半晌,开口:“先生给我改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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