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模样又惨又好笑,谢让都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宇文越不悦:“有什么好笑的。”“没笑,谁敢笑我们陛下?”谢让轻咳一声,浸湿布巾,要帮他擦脸。少年偏头躲了下:“我自己来。”谢让把布巾递过去。他刚在外面淋了点雪,进到室内才意识到浑身都冻僵了,连忙回到软椅旁烤火。宇文越洗了把脸,回过头来,动作却是一顿。青年裹着裘服,带毛边的衣领完全盖住了脖颈,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毛团。他将手伸在火盆旁烤着,火光映出那张异常俊美的容颜,修长的指尖仿佛美玉雕琢,纤细而苍白。“发什么呆。”谢让招呼他,“快过来烤火。”宇文越低低应了声,在他身旁坐下。帐内一时只剩柴火爆裂的声响,半晌,宇文越忽然道:“刚才……谢谢。”谢让只是道:“我什么都没做,陛下谢我做什么?”“马是你自己挑的,也是你自己要驯的,他们服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谢让声音温和,眼底有火光跳动,“是你应得的。”宇文越注视着他,低声问:“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取得朕的信任吗?”谢让:“唔,也许吧。”其实他没有想那么多。人与人之间相处,要是处处算计着得失、目的,那也太累了。而且,大概是因为小皇帝与他以前那群学生年纪相仿,他又正好成为了帝师,总是不自觉代入老师的身份。身为老师,对学生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谢让收敛心神,笑起来:“所以,陛下现在愿意信我了吗?”宇文越被那笑容晃了眼,稍愣一下,才仓皇收回目光:“还、还要看你表现。”第7章翌日,翰林学士照常进宫给宇文越讲学。午后,荀盛带了酒水,邀谢让去御花园对饮。凉亭四周挂上避风的幕帘,谢让还特意让人搬了三个炉子放在脚边,炉中柴火烧得正旺,竟将这凉亭烘得与室内无异。荀盛静静看他做这准备,奇道:“你以前可没这么畏冷。”谢让怀里还抱了个汤婆子,平静回答:“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荀盛只是笑:“你若都能算年纪大,我们不是该告老还乡?”“你想吗?”谢让忽然问。荀盛愣了下。他没有回答,谢让又道:“听说你家中母亲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就没想过辞官回家,多陪陪她?”荀盛脸色微变,眸光暗下来:“江山动荡,社稷难安,吾辈怎能在这时候退缩。”“是么?”谢让道,“但我怎么觉得,现在的江山太平得很。”宇文越刚即位时,朝堂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朝堂内外可以说是乱作一团。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奸臣当道,甚至就连匈奴也在虎视眈眈。帝师谢让,在那种时候接下这个烂摊子,许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先帝为了保全他这唯一的继承人,而特意挑选出的牺牲品。谁也没有想过,那个年仅二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当真有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时至今日,宦官之乱已平,大贪官奚无琰被扳倒,边疆亦数年未起战事,看上去,的确是一派太平盛世。可是……荀盛望向面前的青年。帝师匡扶社稷,稳定朝政,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仅仅是这样,没有人会对他有意见。可是,他在稳定局势后自封为丞相,将整个朝廷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甚至以残忍的手段谋害忠良……这做法,与当年的奚无琰有何区别?当今天下的确太平,可这份太平,是建立在此人的雷霆手段之上。不该这样。他期待的天下,不是这样。内侍将菜肴摆好便退了出去,凉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荀盛笑了下:“今天是故友相聚,咱们不谈国事。”“这些菜是我特意让醉仙楼备的,全是你以前爱吃的。还有这酒……”他主动起身,给二人杯中斟满了酒,“醉仙酿,许久没尝过了吧?”那酒水刚在炉上煨过,仍冒着热气。谢让扫了眼酒杯,没碰,只是偏了偏头:“故友相聚,你想与我说的就只有这些?”荀盛脸上笑意稍凝,勉强弯了弯嘴角:“怀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宏兴啊,以前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做人太耿直,在官场会吃亏。”谢让这么说着,视线望向对方手边那玲珑酒壶,“子母壶……这么老套的伎俩用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荀盛的神情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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